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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歌唱的是汉代的一首词,由出身寒微的士子所作,暗示其年华已老,却怀才不遇,心中悲凉难抒。

南廷玉向秦骁道:“这歌过于哀怨,不适合今日之宴,秦大人,命人换一首吧,便换……《诗经·鹤鸣》。”

秦骁一愣,旋即命令歌女换歌。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歌声如玉珠叮咚婉转,浮在耳边,悠悠扬扬,比这上头的酒更令人晃神。

南廷玉笑道:“秦大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鹤唳九皋,志不在一处。天下之大,山海之广,岂非一处可比。”

秦骁脑中酒意瞬间消散,抬头看向南廷玉,心中悬着的那块巨石轰隆隆落下,他眼神颤了颤,朝南廷玉的方向拱手行礼。

有些耳聪目慧的官员已明白其间对话之意。

天下之大,山海之广,可是能比蓟州城大,比蓟州城广的地方有几个?

那首选之地,便是都城。

太子不会随意提及这话,恐怕暗地里是在告诉秦骁,他虽不能做成蓟州城的知府,但要去都城了,从此真正染指权力中心。

秦骁身旁的次子,秦屿已是喝醉模样。

这时,他突然站起身,结结巴巴敬南廷玉:“殿……殿下下,臣敬你一杯。这第一杯是谢殿下平息匪乱,拯救蓟州城于水火之中。”

南廷玉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男人。

个头不高,模样老实,同这堂中各个官员精明的模样倒是形成鲜明对比。舅舅挑他做祈明月的夫婿,想来也是看中了这个老实性格。

“臣一饮而尽,殿下请随意。”

这话一说出来,南廷玉便不好再浅尝辄止,同他一般,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哪料,秦屿又开口道:“臣一直听明月提及殿下,说是幼时多受殿下照拂,臣心中甚是感激,这第二杯便是谢殿下的照拂之情,臣还是先饮为尽。”

堂中众人听到这话,表情皆异,看向秦屿的目光带了些深意。

不知道该说这秦屿是天真还是愚蠢,祈明月和太子之间的事情,闹得满城沸沸扬扬,且不说早些年,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祈明月便一直以太子良娣自居,瞧不上平南一众世家子弟和贵女们,惹怒不少人。

再者就最近祈明月多次献媚于南廷玉,但都被拒绝,民间传言将她说得极为难听。

这次祈风突然给祈明月说亲,听闻也是惹怒了南廷玉的缘故。

这秦屿竟还敢主动在南廷玉面前提起这事,真是胆儿够肥。

好在南廷玉神色如常,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再次饮尽杯中的酒。

婢子见状,立即上前替他斟满酒水。

郁娘偷偷瞥他,见他眉心微敛,神情似是有些不舒服。

原先他已经被劝了一圈酒,又被这个秦屿连敬两杯酒,估摸着不好受。

秦屿坐下后,众人又聊起新的话题。

亥时左右,宴会方才结束。

众人皆有醉意,商量着留在银蟾楼内歇息,四楼厢房留给南廷玉,三楼二楼则留给沈平沙等官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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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廷玉被人搀扶上楼,身后侍卫下人一群人哗啦啦跟上,将楼梯围得水泄不通。

郁娘被堵在楼下,压根挤不上去,她也没打算挤上去,望着跟在南廷玉身后,那长长的尾巴,心中不由感叹,仅是在蓟州城这么个地方,便已经有这么多人向南廷玉献媚,如果回了都城金宛,只怕过犹不及。

“让一让,让一让。”

身后过来三个小厮,一人端盆,一人持匜,一人拎水,三人有序向楼上而去,看情形是伺候南廷玉洗面。

“姑娘,太子身边已经有人伺候了,你回去吧。”说话的是秦家侍卫。

整个银蟾楼被侍卫层层把守,瞧着十分安全,南廷玉今晚应不会有什么事,身边也有人伺候,确实不需要她。

她长睫垂下,遮掩住眼色:“我还是在楼下等着,以免殿下唤我。”

“你若愿意等着,那便等着吧。”那侍卫神态中有丝深意。

郁娘却似没有看到,转过身去,一直在楼下安静守着。

房间内,南廷玉洗面后便将人都赶了出去。

“孤的那位婢女呢?”

他脑袋疼得几欲炸裂,耳边一直有人说话,乱糟糟的,好不容易声音平息下去,却发现郁娘不在身边。

一个婢子竟能将主子看丢,也不知道她对他到底上不上心。

“回殿下的话,奴才刚刚看到您的婢女已经回去了。”

南廷玉脸色难看下去,向门外斥道:“那去把她给孤追回来!”

“是。”小厮被吓到,领了命令慌忙离开。

南廷玉阖目躺在床上,右手拇指曲起揉着眉心缓解头疼,神智被酒精稀薄,生出些恍惚感。

片刻,门外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是木门打开的吱呀声,他以为是郁娘进来了,冷着声音道:“你还知道有孤这个主人吗?”

“表哥,是我。”

南廷玉起身,眩晕感忽地冲上脑中,靠着手臂支撑才没有倒下去,他冷冷望向眼前的人。

祈明月手中提着汤盅,缓步靠近,她今日没作艳丽娇俏打扮,只挽了个发髻,戴上一只木簪子,身上长裙也是雪白素净,乍一看……倒有点似郁娘往日里的打扮。

“你怎么在这?”

祈明月没有答他的话,而是道:“我听说表哥喝醉了,特送来醒酒汤,以谢表哥今日许我去大牢中见父亲一事。”

南廷玉眼中嘲讽一闪而过:“舅舅现下如何?”

祈明月闻言,心中不由赞道,还是满秋给的主意妙,知道南廷玉看到她会厌烦,便让她以祈风为话题,这样南廷玉就不会立即让人赶走她。

祈明月挤出眼泪:“父亲很是憔悴,见到我,说对不起我,说太子表哥会在外面好好照顾我……”顿了顿,祈明月继续道,“表哥,我知道我以前做错很多事,让你看笑话了,这几日我想得很清楚,以后不会再缠着你。只希望……只希望你能看在幼时的情谊上,还能认我这个妹妹。”

南廷玉没说话,祈明月心里有些没底,轻轻觑他一眼,见他白着一张脸,神色很是难受的样子。

她又上前几步,担心道:“表哥,你先醒醒酒吧,可别伤了身子。”

南廷玉揉着眉心,没搭理她。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想到满秋教的话,又以退为进道:“表哥,我没别的心思,只是想要谢谢你,也不想让还在狱中的父亲难过,让他觉得我们表兄妹二人关系疏远。表哥,你就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喝下醒酒汤,也算作原谅明月好不好。”

南廷玉似乎被她说得烦了,伸出手接过汤盅:“喝完你就出去。”

“是。”祈明月连忙应道,目光一瞬不瞬盯南廷玉。

汤盅放到唇边时,南廷玉动作忽然顿住,眼皮微抬,睨向祈明月,那目光如刀般锋利,几乎要割裂她的伪装。

她心脏乱了一瞬,还以为他察觉了什么,正紧张到不知所措,却又见他俯下身,状似尝了三四口醒酒汤。

祈明月这才舒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