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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禧沉吟半晌,说:“或许,我无法如皇额娘般超然,却亦有慈悲心怀!”说着,对身边侍卫道:“将他带上来吧!”

雪芹正自疑惑,却见一侍卫装束之人被蒙着眼睛、反剪着双手带了进来,侍卫摘取眼罩,赫然竟是培茗!

培茗突被摘掉眼罩,一时并不清楚身在何地,慌乱地四处张望,只遥遥看到屋内上首坐着一人,下意识惊慌失措地叫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培茗,这些日子,你身子养好了吧?”允禧声音沉沉地说。

“你……你是慎郡王?”培茗定睛一看,认得是允禧,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磕头道:“王爷……原来是王爷您……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你还记得你说过皇额娘什么吗?”允禧又问。

“熙嫔娘娘……”培茗忽地记起当日被绑来,一直被关在暗室里,哪里知道是谁对自己下的手?于是在当日被毒打之时,只想着反正逃不过这一死,索性就将熙嫔颦如的所有事情桩桩件件都添油加醋说了出来,却万没料到抓他之人竟然是熙嫔之子慎郡王允禧,想来后来虽将他关押在暗室里养伤,但终究不会留下他活口,想着想着,越想越是心惊肉跳,吓得簌簌发抖起来,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的……小的满嘴喷粪、胡说八道,小的……小的什么也没说啊!王爷饶命啊!”

哪知允禧却静静站起来,伸手拉起几乎吓得瘫软在地的培茗,道:“你别害怕!本王没要要加害与你的意思!皇额娘当日,如有哪里对你有所伤害,今日小王替她给你陪个礼!”说着转向雪芹道:“曹家对于培茗,想来也曾有过不够仗义之处,你也来给他陪个礼!”说着,拉了雪芹一起向培茗深深作揖施礼。

培茗惊魂未定,愣在当地,见王爷向自己施礼,慌乱得无所适从,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得允禧又道:“皇额娘看透世事,前日已自沉畅春湖。念在皇额娘已然仙逝,是否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冤冤相报何时了!”

“什么?……熙嫔她……她死了?”培茗惊吓之中,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却见允禧浑身缟素、屋内亦是一片素白,恍然明白原来此正是在颦如发丧途中,一时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直哭得捶胸塌背、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全然不记得身在何处。

雪芹错愕地看着允禧竟一脸淡定地等着培茗哭够了,才缓缓道:“你哭皇额娘吗?你不是一直在恨着她、欲置她死地而后快吗?你如此悲痛,所为何来?”

培茗恍然醒悟般喃喃重复道:“所为何来?所为何来??”

允禧挥挥手道:“你走吧!天涯海角,随便你去哪里,随便你再说什么做什么!”

培茗恍惚中被侍卫引领出了房门,耳边听得屋内雪芹的声音:“王爷,您这样放走他,他所知甚多,岂不是留下无穷后患?”允禧声音道:“皇额娘一生痴意,终还是堪破俗世,甘心放手,我缘何还有什么看不开?”

培茗出门无所之,昏昏默默,自想着一生所经历之事。家境贫寒、被父亲亲手净身后入宫为奴,也曾一心攀高向上,也曾有卍儿一番情痴,也曾在生死间欠下曹颀一命,更曾以向颦如复仇而作为全部生存目标,可自己一介微末之人,万事不由自己做主。正走之间,忽听环佩叮当,只见颦如携卍儿从那边缓步而来,颦如轻声笑道:“你本也是情天情海中人,奈何也自误至今?如今卍儿在此,我将她还你,也一并还你一个完整的男人身子,你不是一直遗憾怨恨无法感受男欢女爱之事吗?这样可抵得过你心里的怨气了?”说着,将手一推,那卍儿竟满面含羞,跌进他怀里。那培茗恍恍惚惚竟似在一红烛高烧的洞房之中,忽觉身子从来没有过的燥热焦灼,更兼怀中卍儿柔媚娇俏,一时忍无可忍,未免有儿女之事,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却忽听得一声炸雷惊响,那卍儿簌地起身,转过身来,却已转成冰冷面容,冷声道:“我本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误被情惑,今既为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说毕,一阵香风,无踪无影去了。

培茗警觉,似梦非梦,睁眼看时,那里有颦如和卍儿,也非新室,竟是一座破庙,旁边坐着一个邋遢和尚捕虱。培茗便起身稽首相问:“此系何方?仙师仙名法号?”那和尚笑道:“连我也不知道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过暂来歇足而已。”培茗听了,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忽地醒悟过来,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走了走了!”。伸手拉起那和尚,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