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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血葫芦·宴已经不在湖中,不知何时已经上了岸,他两边肩膀处的树枝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他自己拔出,血顺着他的肩膀流到地上,在他身后留了一串血脚印。

“很好,主动送上门,我也省些力气。”白洗尘看着对面提着匕首朝自己走过来的冥宴,目光冰冷,“当着她的面,便赏你个痛快吧。”

说着掌心聚集起一团白芒,手臂抬起就要挥出。

然而此时,一股陌生的、冰冷的、极为隐匿的气息突然一闪而过。

白洗尘仓皇转身,就见刚刚还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娇小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

柝赫是一只鼍龙,也可能是这世间仅剩的鼍龙。他也不是很确定,因为叔叔去世以后,他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同类,一只也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也没什么时间观念。记事以来就跟叔叔生活在堕日森林。

叔叔也是一只鼍龙,这是千真万确的,因为他看见过叔叔的原形,比自己体型大,但是没有自己的鳞片亮。

其实他不喜欢叔叔的人形,因为看上去很弱,叔叔他总是苍白着脸,几步一哆嗦,吹风必咳血,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偶有清醒时候也只是看着天空发呆,很无趣。

好在他的邻居们都很友善,每当他饿肚子,就会有好心兽帮助他。只是邻居们的种类太丰富了,他花了好些天,才差不多尝了个遍,为了表达感谢,他还给他们做了一个排名,以后只接受排行榜前十的好心兽的帮助。

柝赫的生活很快乐,无忧无虑,每天日常基本重复,吃饭、睡觉、泥潭打滚。简单又平静,只除了——

“别,别走!”柝赫大喊着从梦中惊醒,一头冷汗。

“又梦到了?”一道清冷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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柝赫闻声看去,一个穿着灰绿色长袍的青年半躺在一棵大树上,体型修长,却骨瘦如柴。他手上拿着一罐酒,表情很是冷淡,是那种死水一摊的麻木,他看也没看柝赫一眼,仰头灌了一口酒,擦了擦嘴道,“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柝赫有点脸红,他偷瞄了男子一眼,略微有些心虚,“她,她是仇人使的幻术,不能上当,不能中计......”

“那你还求她别走,怎么,你想去找她?!”说到最后一句,青年声音陡然加大,将手中的酒罐重重抛下,正好砸到柝赫头上。

“哎呦,我错了,叔叔......”柝赫甩了甩头上的碎片,从泥潭里面爬出来,习惯性想甩甩身上的泥水,又害怕溅到叔叔身上,招来一顿毒打,便忍住了。

像鳄似蜥的猛兽爬到树下,抬头看着上方的男子,表情讨好,“叔叔,那个仇人太狠毒了,我差点就控制不住去找她,投了她的罗网。”

有记忆以来,柝赫经常会做一个梦,梦里面,一个女孩子总是让自己去找她,还说她在等自己,可是她人总是背对着他,他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每次一梦到她,柝赫就会觉得胸口很疼,脑袋也疼,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食欲不振要好几天才能恢复。

叔叔告诉他,那个女人是他们家族的仇人,不仅害死了他的爸爸,还有他的爷爷,还有他的太爷爷,以及爷爷的爷爷......总之,她手上沾满了鼍龙的鲜血,是他的仇人,世仇,血海深仇。

她就是通过入梦的方式勾引自己去找她,目的就是为了杀死自己,将鼍龙灭族。

可恶,真真狠毒。柝赫才不会轻易上当,他就待在森林里面哪也不去。死也要死在这里。

可是,柝赫摸摸胸口,这个仇人的法术太厉害了,明明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上当,但是每次梦里面,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跟过去,还痛哭流涕求她别走,那股难舍的情绪还会延续到他梦醒以后,需要他使出全身定力去抵制。

委实折磨兽。

“呵,”青年扯了扯嘴角,明明在笑,却比哭还难看,他抬起自己的手臂,看着上面一道蜈蚣样的伤疤,神情癫狂,“去找她?哈哈哈,去找她?!......”

柝赫:......

柝赫习惯了,遇上这么个鼍龙杀手,还专门逮着他们一家杀,叔叔不被气疯才怪。

刚好他也睡醒了,食欲也不出意外被那个仇人搅没了,今天不屠榜了,吃点素的吧。

柝赫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很久了,好在他们家没有门禁,叔叔平时也不会拘着他,只要他不被仇人蛊惑离开堕日森林,叔叔不会管他。

穷兽家的崽崽早当家。

柝赫虽然自己没什么食欲,但还是给叔叔叼回来一只蝎尾狮,这家伙肉质紧实,外壳酥脆,在他的美食榜上能排到前三。

他把爪子上的泥都蹭干净了才爬进叔叔的竹屋,竹制的地板格叽作响,似乎随时要倒塌,柝赫翻了个白眼,搞不懂叔叔为什么喜欢住这种方盒子,不结实还漏雨,哪有泥潭住着舒服。

屋子里面漆黑一片,并没有任何照明工具,不过他们鼍龙一族夜可视物,也不需要点灯。

柝赫将断气的蝎尾狮随意扔在地板上,就朝内室爬去。

屋子里面一股酒味,臭味熏天,真是搞不懂叔叔的爱好,没一个是柝赫喜欢的。

青年面朝里侧躺在床上,床边地上还摆着好几个酒瓶,横七竖八。

“叔叔,起来吃晚饭。你快一个月没吃东西了。”

......

青年一动不动,没有回应。

柝赫不敢爬上床,无数次的毒打使兽成长。想了想,他转过身背对着床,伸出长尾巴环住床上人的腰将其翻了个身。

兽形无敌,yyds。柝赫颇为得意。

只是当他转过身,眼中的得意迅速被惊慌取代。

床上的青年脸上,胸口处染上大片血迹。

“叔叔!”柝赫惊呼。

这到底怎么回事,白天不还好好的吗?仇人寻来了?不,不会,叔叔说只要留在堕日森林,仇人就进不来,饿死了?喝假酒?

柝赫兽嘴一张就要嚎。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轻轻一捏,鼍龙的兽嘴就被合上,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

“咳咳,还没死,”青年低咳两声,缓缓睁开眼睛,他没有看柝赫,或者说他没有看任何东西,眼神虚无。

“柝赫。”他的声音很轻,是柝赫从未听过的语气,“你灵智有损,今世无法化形,倘若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人......”

“虽?”柝赫被捏住嘴,无法言语。

“......你的梦中人。”青年继续道,“倘若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人,就将这枚黑珠......”

......

长久的沉默。

“算了......”青年终于开口,似是叹息,“算了,待我死后,你将这枚黑珠毁掉,然后在堕日安心生活,不要乱跑。”

说罢,递给柝赫一颗杏子大小的黑珠。

柝赫一看到那颗珠子,就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愈想靠近愈想远离,总之浑身不得劲。

“叔叔,这是个啥?”柝赫好奇极了。

没有人回答他,也再不会有人回答他。

床上的青年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他右手搭在胸口,左手垂在身侧,上面一道蜈蚣状的疤痕,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