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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却不收,“本档不兴以次充好,这面具有了瑕疵便不值钱了,姑娘若喜欢,就送给姑娘,权当重阳之贺。”

“无功不受禄,郎君不兴以次充好,我也不好占人便宜。”胥姜戴着恶鬼面具,说出的话却像是打佛偈,“何况,人尚无完人,又怎好苛求万物无缺?郎君可曾听过瑕不掩瑜的道理?”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放下钱转身便走了。

男子看着她淹没在人群中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自嘲道:“不过一介混迹市井的下九流罢了,何敢自比美玉?”

胥姜并不知自己随口而言的话在画师心底掀起了几多风浪,她肚子填饱了,也逛尽兴了,抬头看了看天象,无星无月,只见浓云,这夜里恐怕有雨,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渐离夜市,人声逐渐消了,她戴着面具独自提灯夜行,倒真像一只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一路走来吓着好些路人。

回到永和坊,她灯笼里的蜡烛燃尽了,借着沿街店铺檐角上的风灯,才磕磕绊绊的摸回了槐柳巷。她站在书肆旁的角门前,正掏钥匙,却忽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呻吟自身后的树下传来。

她顿觉悚然,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故作镇定的转身喝道:“谁在那儿?”

没有人回答。

她赶紧开门进屋,又迅速顶好门栓,然后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外头的动静。夜深人静,幽僻的巷道里回荡着秋后蛰虫的嘶鸣,和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阵犬吠,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夹杂在这些鸣响里,阴森诡奇,好不吓人。

她在心底默念,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

要不要出去看看?

还是算了,万一是醉鬼或是歹人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牢牢压好门栓,为了安心还搬来一张条案将门挡住,才进院洗漱歇息。半夜,她躺在卧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没多久听见了雨点打在瓦片上的声音。

果然下雨了。

她起身点灯,然后披了件外衣来到大堂,外头连虫叫狗吠都歇了,那细细的呻吟却还在。雨越下越大,空中隐隐传来雷鸣,她在门边伫立半晌,终是挪开条案,开了门。

她拿起一根门栓护身,推开半扇门先是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才举着一盏风灯伸长了脖子朝大树底下探去,在微弱的火光中,隔着雨雾她看见了蜷缩在石榻上的身影,像是一个孩子。

她心如擂鼓,慢慢走到树下拿风灯一照,才看清是真是一个孩子。男孩,七八岁的模样,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浑身被雨水浇透了,正蜷缩成一团,闭着眼发出无意识的哼啼。胥姜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和脸,烫得吓人。她来不及细想,一把抓起孩子的手,转过身让他趴在自己背上,将人背进了屋。

后院的角门又合上了,一道闪电划过天迹,轰隆隆的雷声挟着秋寒,打落了门前那棵巨树的叶子。

胥姜把孩子背进了自己的卧房,两三下扒下他湿透的衣衫,才发现他腿上有伤,且伤得不轻。伤在左腿,自膝盖以下,原本细瘦伶仃的小腿,肿得竟同成年男子的手臂一般,不知是如何造成的。她用手轻轻碰了碰,孩子先是一缩,随即浑身开使发抖,一边抖还一边哭。说是哭,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憋着张小脸,一个劲儿的流泪。

胥姜不敢再动他伤处,只小心将他放到卧榻上,找出一张干净帕子替他擦干身子和头发,然后将他裹进松软的被褥里,自己则去伙房生火烧水。她先煮了姜汤给小孩灌下,等小孩儿发了汗,又热了些糕点,掰碎和水一点一点的给他喂进去,折腾了半宿,小孩才终于退烧,窝在被子里安静的睡着了。胥姜松了口气,心想还好出门看了一眼,要不然这小崽子怕是要死在她店门前了。屋外风雨大作,胥姜打了个激灵,才发现自己的衣衫也湿了,她赶忙找了身干爽的衣服换了,又去厨房喝了碗将剩下的姜汤。

回到卧房,她从箱笼里拿出一床新被褥,将小孩往里挪了挪,自己也上了榻。没办法,她就这一间卧房、一张床榻,只好挤一挤了。

她裹着被褥坐在小孩身旁,盯着他的脸琢磨半天,总觉得有种熟悉之感,可却始终想不起来。算了,明日去府衙问问,顺便上报,指不定是哪家走失的孩子。对了,在去府衙之前,得先给他请个大夫看看,他脚上的伤若不处理,保不准今后就成为一个小瘸子了……想着想着胥姜靠着榻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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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睁眼,已是天光大亮,屋外雨也停了,她下意识去看小孩,却扭到了僵硬的脖子,疼得龇牙咧嘴。缓了好一阵,她才伸手去探小孩的额头,没有再发烧了。小孩没醒,神色安详,估摸着还得睡一阵。

她起床更衣洗漱,喂了驴,又生火熬了一锅粟米粥,自己吃了两碗,给小孩喂了一碗,才去前厅开店门。店外落叶满地,她松了松紧绷的筋骨,然后找出笤帚将门前打扫干净,刚扫完,曹叔就抱着一坛酒登门了。

“怎么是您亲自送来的?许三哥和阿俫呢?”

“他俩还醉着呢?没个两天醒不来。”

胥姜了然一笑,这薯酒的后劲她是最清楚的。她抱过酒坛,将曹叔请进店,把东西放好后对他说道:“曹叔,恐怕得麻烦您一件事。”

“东家请讲。”

“我此处离不开人,劳烦曹叔去帮我请个大夫过来。”

曹叔闻言神色变得凝重,他讲胥姜上下扫了几眼,担忧的问道:“东家病了?打不打紧?”

胥姜连忙摇头否认道:“不是我。”

曹叔不解,“不是东家?那是?”

“您跟我来。”

胥姜将曹叔引至后院的卧房,曹叔进屋一看榻上躺着个孩子,吃惊道:“东家,这孩子哪来的?”

“昨夜在屋外发现的,病得不轻,身上还有伤,差点就被雨淋没了。”

曹叔看了看孩子的情况,立马就往外头走,“我这就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