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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自己跟着魔似的将满腹牢骚倒给她,眼下回想起来,难免觉得尴尬,还是不碰面为好。

可刚出街,还未过坊门,便见宋樆背着竹篓迎面而来。

他迟疑片刻,顶着有些发燥的脸皮上前,同她招呼道:“宋樆,你回来了?”

宋樆神魂出窍,眼神空洞,像是没听见、没看见似的,支着脚与他错身而过。

胡煦错愕回头,见她背篓里装满花,脚步又有些虚浮,顿觉不对,便追上去将人拦住。

“宋樆,你怎么了?”

宋樆险些撞在他身上,回神惊讶地看着他,“胡煦?”

让后眼睛往他脸上一扫,问道:“你病好了?”

胡煦点头,追问道:“你方才是怎么了,叫你也听不见。”

“一时走神。”宋樆不知想到什么,眉头皱了一瞬,又展成平日那有些冷淡的模样。

“你是去送花么?可是遇着了什么麻烦?”胡煦朝她背篓里看了一眼,“怎么没送完就回来了?”

而且还剩这么多。

“没什么。”宋樆颠了颠背上的背篓,淡道:“今日买主不得空,改日再送。”

这不像真话,可胡煦却不好多作追问。

他将其端详片刻后说道:“宋叔不在,如果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的,定当尽力。”

宋樆眼里浮起一抹暖色,谢道:“并无大事,劳你费心了。”

见她仍旧不愿透露,胡煦不禁在心头一叹,随后告辞道:“我要去老师府上拜访,便先行一步了,回见。”

回见。

宋樆心头微动,点头道:“回见。”

她目送胡煦远去,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才往家走去。

开门进院,宋樆卸下背篓,看着满篓碧绿兰草,想着今日在洛尚书府门前碰见那人,不由得心绪翻腾。

她将兰草一株株清理出来,摆在能照见日光之处,看它们舒展枝叶,浮躁之气逐渐消散。

她长舒一口气,心头暗下决定,这洛府往后是不必再去了。

——————送礼·宋樆——————

袁祖之的马车将胡煦送至巷口。

胡煦下车,朝车上之人行了一礼,在目送其离开后,才走进巷子。

他今日去袁府,被袁祖之带去杜回府上赴宴。

在宴席上,他结识了一位少年英才,并与其论战,最终将其挫败。

此人名唤曾追,蜀中人士,是当今士子中难得之俊杰。

将其挫败让胡煦信心大增,对年后大比更有把握了。也让他多日郁积之愁苦一扫而空,心头痛快不少。

只是他痛快了,有人就会不痛快,想着曾追眉毛绞头的抑塞模样,胡煦便忍不住摇头发笑。

这人直来直去,刺两句就发毛的性子也是有趣。

他来到家门前,目光不经意扫过对门,见其门扉半掩,又想着早前街上相遇时,宋樆恍惚的模样,脚便不由自主地往那头走去了。

走到门口,想敲门询问,却一时找不到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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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看着手中今日在杜府与曾追对战赢来的奖赏,思虑片刻,才犹豫着敲了门。

“宋樆可在?”

门内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门被拉开,露出宋樆一张清清淡淡的脸。

“有事?”

胡煦将手中食盒递过去。

那是食萃斋的点心,京中名点,有钱也难买。

“区区薄礼,感谢你那日相助和收留。”

薄礼?

宋樆见那食盒精美,并没有接,“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言谢。”

“那便当是赠友。”胡煦怕她是嫌贵重不肯收,又道:“这点心是我与人辩论赢来的,并未耗费银钱。”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收便说不过去了。

“多谢。”

胡煦见她神色平静,已无惶惶之态,心定不少。

宋樆瞧他眉目间一股意气,便知他已振作,也觉欣慰。

人既无事,东西也送了,胡煦便告辞回家了。

宋樆关上门,提着食盒来到后院,见那一锅寡淡的粥,顿时没了胃口。

她坐在炉火前,小心打开食盒,食盒里坐着梅、兰、竹、菊四种花酥,个个精致可爱。

她拿起一块兰花酥,一口咬下半块。

好吃。

————释然分界线————

袁府要办赏梅宴,袁祖之想邀请胥姜,言语间暗示胡煦将请帖给胥姜带过去。

胡煦知他心头所想,体悟他一片苦心,便将此事应下了。

他们总要再见的。

胥姜不仅对他有恩,更有朋友之谊,他不能、也不会因自己那点求而不得的私欲,而疏远彼此。

他不想让她失望。

胡煦揣着请帖来到槐柳巷,还未至书肆,便听里头响起一阵欢笑声,走近些又嗅到一股食香。

这书肆里只要有胥姜在,便总是热闹的。

胡煦在门前驻足片刻,从欢声笑语中,拎出一道半生不熟的声音。

这人怎么也在?

他抬脚跨进门,笑道:“好热闹啊。”

“竹春?”汪掌柜见他先生惊讶,然后惊喜,紧接着连忙招呼他过去坐。

胡煦上前,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胥姜身上,她也是满脸笑意。

笑意深处,隐藏着欣慰和轻松。

胥姜如往常一样,招呼胡煦入座,给他添置碗筷。

胡煦微悬着的心,逐渐安放下来。

不止胥姜害怕失去朋友,他亦然。

汪掌柜替胡煦倒酒,胡煦看着一旁臭脸的曾追,顺势将酒赔了他。

“问峰,一笑泯恩仇如何?”

曾追不情不愿地同他饮了,过后却逐渐放开,继续谈笑风生。

一笑泯恩仇,一笑泯妄念。

胡煦浸在满屋和乐中,心道:如此便好。

正吃得热闹,忽然撞进来一人和一怀红梅。

胡煦见胥姜被花艳映得发红的脸,才猛然惊觉,她从未对自己露出这般神色。

一如她所言,‘始终如一’。

他与她从未开始,从未终结,亦从未入局。

在这一刻,胡煦彻底释然。

但释然却不代表服输,所以当曾追鼓动着要比论之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然后败了。

可他败得心悦诚服,无论哪一方面。

他放任自己且尽酒欢,最后踩着软云飘回熟悉的街道,结果没站稳,一头栽落到人间。

“胡煦?”

迷糊中,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嗅到一股兰香。

他睁开眼,好似看见了一株幽兰。

宋樆听见外头有动静,便放下手里的活计前去开门。

却不想见到一只醉鬼正趴在自己门前,这醉鬼很是眼熟,来自对门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