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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屋子让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几千年的时间在这里是凝固的,这里仍旧残留着当初住在这里的人的气味。

诺诺异常地安静,对每一件东西都格外留心,路明非不敢出声打搅她,跟着她一路走,最后在小桌边贴着诺诺坐下。

“你坐对面。”诺诺说。

“哦。”路明非只好挪到诺诺对面坐。

他看着诺诺,发觉诺诺目光迷离,漫无目标。

“没事,别说话,我在想。”诺诺对他摇了摇手,目光依旧迷离。

小桌上除了那叠粗纸,还摆放着细瓷的杯盏壶碗。诺诺慢慢地伸出手,一手拎起了壶,一手拾起小盏,比了一个倒水的姿势,壶里是空的,没有水流出来,但是诺诺做得非常逼真,目光落在盏口,让人有种错觉,好像她真的看见盏中的水渐渐地满了。然后她把小盏放在路明非面前,用一副姐姐的温柔口吻说,“渴不渴?喝点水。”

“师姐你不要吓我……你要发神经病也等我们回去先!”路明非很惊慌。

“你才发神经病,你们全家都发神经病!”诺诺瞪了他一眼,“叫你别说话!”

“哦。”路明非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诺诺在干什么,不过那副凶巴巴的口气让他找回了几分诺诺的感觉。

“你怎么不说话?”诺诺的目光再次迷离。

路明非很想说师姐如果你想演话剧得等我们回去,那时候你想演什么我陪你演什么,你要演穆桂英我可以演杨宗保,你要演唐僧我可以演孙悟空,你要演猪八戒偷西瓜我可以扮小地保,不过这时候我们应该把炸弹一扔就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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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累。”可是诺诺却诡异,这句话脱口而出,像是一个刚回家的人。

他想到墙上的两袭白袍,忽然明白诺诺在干什么了。这个屋子里原来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诺诺正在模仿那两个人坐在这里说话的场面。

龙王诺顿,是两个人!难怪他在学院解决掉那个龙类以后,又接了这个秘密任务,因为还有一个诺顿!

难道在很多年以前,在这个简陋的“寝宫”里,两个龙王诺顿就是这么对坐着说话?

两间卧室,两袭白色的袍子,两个人。一个人面前放着一叠纸在写字,另一个人为他倒水,看着他。

诺诺轻轻地抚摸着小桌的边缘,墙壁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墙壁打开了,一个青铜人偶沿着滑轨移动出来在桌边跪下,他手中托盘里是干瘪得快要辨认不出的葡萄。

“这么高科技?这龙王还是个技术宅!”路明非目瞪口呆。

诺诺伸手在铜盘里轻轻一拈,把一串想象中青翠欲滴的葡萄递到他的面前。

这幕戏到了这一步也不由得他不演下去了,路明非接过那串“葡萄”,低声说,“谢谢。”

“哥哥。”似乎有声音在背后响起。

路明非全身一凛,猛地扭头。什么也没有,只是灯火微微颤抖了一下。

“两个人,都是男孩……住在这里,”诺诺轻声说,“一个比另一个高……所以他穿的袍子更长。可能是兄弟,弟弟很安静,行动不方便……哥哥就制作了东西来方便他,”诺诺闭上眼睛,想了很久,“他们每天有很多时间都在这间屋里,弟弟写字,哥哥坐在桌对面看着他……春天阳光会很好,因为窗户向阳……冬天他们会点燃火盆,围坐着取暖……哥哥很喜欢弟弟,但是也很严厉……很孤独……日落的时候,很久不说话。”

诺诺慢慢地睁开眼睛,“这里就是龙王诺顿的寝宫,我觉得是了。”

“你瞎猜的吧?”

“不,是侧写。一种犯罪心理学上常用的方法,通过收集证据,思考罪犯的心理,复制出罪犯的信息。这屋子里残留了很多信息,两件挂在墙上一样质地一样剪裁的袍子、可操纵的机括、大叠的纸、矮桌……把自己代入这里的主人去思考,慢慢地你就会觉得自己能明白他在想什么。这就是‘侧写’。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擅长侧写,没有人教过我,但我很小的时候走进一间屋子,在屋子里坐几个小时,就能猜出这里住着什么样的人。”诺诺说,“你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么?”

路明非一愣,点点头。

“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帮你?我其实很少管闲事的,恺撒都说我是个很冷的人。”

“嗯,好奇啊。”路明非承认。

“因为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觉得你很熟悉。在我走出去前,我站在很远的地方看你哭鼻子,看了很久。我能想象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天你面试,但是你没有好好穿衣服,头也没怎么梳,说明你不特别在意那场面试;你屁股上有灰尘,说明你有坐在地下的习惯,要么是街边……要么是……天台?”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确实是天台,面试的前一晚他在天台上坐了好几个小时。

“你总低着头,应该总是看屏幕,”诺诺微微闭上眼,“你用的是一台笔记本……你喜欢什么人,但她不是你女朋友,这些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了。就像我现在能想到那两个人住在这间屋子里的情形,很温馨的,很淡的,但是也很孤独。”

“可你说什么向阳,哪里看得出向阳?”路明非觉得不可思议。

“这里有阳光的味道。”诺诺轻声说。

“反正把炸弹丢在这里就没错了吧?”路明非说,“我们的氧气不多了,瞎摸下去不是办法。”

“嗯!”诺诺点头,“就这么办!这里是龙王以前的住处,他很看重这里,没准还回来过……”

“喂!不要吓人!什么回来过?一会儿上面下来一龙,我们怎么办?说哈喽你好吃了么?”路明非赶快喝止这个糟糕的想法,“我们是来搞破坏的,那就快点动手!”

“说得对,我们是来搞破坏的。”

诺诺把随身的黑色盒子放在矮桌上,打开盒盖,里面的东西看起来是一台19世纪的无线电设备,一个吹制的玻璃筒里是缓缓冒泡的红色液体,各色导线接得乱七八糟。路明非觉得接出这个线路的家伙《电气原理》这门课铁定挂科。

“别看不起眼,装备部给的东西一般都很靠得住,只是有时候威力有点离谱。暂时没发请示施耐德教授,不如设45分钟?”诺诺拧动设备上的黄铜圆盘,一个红色的小灯泡开始一下下闪烁。

“喂!要给人一点准备时间的好吧?你怎么说按就按啊?”路明非蹦起来就往外跑。

“时间够。通讯线被切断了,但是还在外面,我们只要沿着线走就能出去。进来只花了15分钟,加上上浮的10分钟时间,我们回到船上还有20分钟,足够打一盘星际。”她经过那张放置小灯的桌子时,从后腰中抽出潜水刀,“切下来带走,留个纪念吧。”

“你这是什么恶趣味?无良游客么?”路明非说。

“这里就要消失了。这些生活过的痕迹,这间屋子,都会消失,残留在这里的味道都不存在了。这么想就觉得应该留个纪念啊。”诺诺一手握住铜铸宫女的身体,忽然愣住。

宫灯被她轻松地拿了起来,并非如设想的那样和下面的桌子连为一体。

“怎么了?”路明非问。

诺诺看着路明非,脸色古怪,“你动动脑子……”

“大脑还是小脑?”路明非说,“小脑我一直在动,这样我能跑快点儿。”

“这东西只是盏普通的灯……”诺诺说。

“普通的灯怎么了?”

“普通的灯能烧上千年么?谁……为它添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