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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当心带着武玄天刚走入小院中,龙树僧人就睁开了双眼。

李当心平常是寺里最没规矩的典范,平常在找龙树僧时,从来都是大大咧咧,没有行礼一说,一心想要在龙树僧圆寂后争取方丈之位的慧能,就经常说他,你若是本僧的徒弟,早就抽死你这个没规矩的花和尚了。

今天估计是因为武玄天这个在他眼中不简单的客人拜访,不想让自己与师父都失了面子,他罕见的给龙树僧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师父,这位施主来找您有事商谈。”

龙树僧也没有被徒弟这出搞得受宠若惊,淡淡点头后,看向武玄天,他的境界已是三教圣人之列,若用江湖武夫的话来说,便是那陆地神仙一流。

故只是看过武玄天几眼,就猜到他来两禅寺找自己的原因,不过猜到归猜到,他心中还自生出了一个疑惑,这个境界又只在三品之人,自己从他身上怎么啥也瞧不出什么?

“在下武玄天,见过龙树僧人。”

武玄天从来不吝啬自己对他人的敬佩,弱小之时,所谓的骄傲,只是愚昧的可笑。

龙树僧人起身,说道:“施主所来目的,在下大抵猜到一二,两禅寺内,从不设禁地,山背脚下的千佛殿,施主去殿中应有所得。”

“唉……”李当心在旁有些觉得龙树僧不争气而叹了一声,这些年江湖中所言天下拳法出两禅的说法不是空穴来风,千佛殿中,有一座绘有数百米的彩绘拳谱,地上还有传闻中的罗汉踩出的一百零八脚印。

很多出了名的江湖拳掌宗师都曾去那里参悟过,也就是近年来兵荒马乱的看不到人,以往每日可少不了有江湖人在那里参悟。

师父就是太老实,江湖人视武成痴的比比皆是,若师父说上一句千佛殿乃佛家重地,常人不能随意进出,自然会有人给寺里捐钱。

若他老人家拉不下老脸,自己完全可以代他出面,想要进去参悟,十两银子不二价,两禅寺何至如今这样破落?

两禅寺所在高山,山背脚下,最显眼的就是一座塔林,是两禅寺历代高僧圆寂之后的墓地,时至今日,塔林中的塔恰好一千座。

在塔林旁边,就是那座天下拳法出两禅由来的千佛殿了,白衣小僧李当心既是今日两禅寺守门之人,前些年因为某日醉倒在千佛殿中踩着殿内的一百零八脚印走了三十六个来回,又理所应当的被龙树僧人确立为守殿之人,所以还是他给武玄天领路。

山背面无人,一般僧侣一向是懒得往这边跑,李当心觉得维持高僧徒弟形象实在太费心神,还一不小心就会露馅,不如大大方方的以本来“面目”示人,加上身边这个看起来年幼的施主不像是拘泥于礼节之人,一往山下走的时候,他就趿拉起脚下一双千层布履,习惯性的叼起随手扯来的草叶。

“武施主,这里呢,在以往两禅寺香火还不错的时候,也少见有人来,倒不是因为里面埋葬着我两禅寺历代高僧的尸骨,主要还是因为有不少人觉得过来会惊扰到高僧们的亡魂。

寺里的人也其实大都是这样的想法,但在小僧看来,人死鸟朝天,死了就是死了,还什么怕惊扰到亡魂,无稽之谈尔。”李当心指着塔林说道。

“你这小和尚倒是与众不同。”嘴上这么说着,武玄天心中却是嘀咕,是不是所有的高僧,都应该得与众不同。

李当心摸了摸脑袋,说道:“武施主,咱打个商量好不?”

武玄天疑惑道:“商量什么?”

“可不可以去掉小和尚那个小字,被你这么叫,小僧总觉得别扭。”

武玄天表情一顿,差点忘记自己现在还顶着一个十一二岁的肉身,叫已经是少年僧人的李当心小和尚,确实有些别扭,说道:“以后注意。”

“前面就是千佛殿。”李当心指着塔林旁边的佛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施主,小僧叫做李当心,法号……没禅,这两个称呼你随便选一个叫小僧都行。”

李当心又摸了摸脑袋,说道:“小僧这个法号,确实有些异于常人了点,这是师父给取的,主要是寺里两禅的学问,实在是太简单了,实不相瞒,在下早在十五岁的时候,对于这禅学辩难就在寺中无敌手了,在寺中,也是于那时开始就无禅可参了。”

李当心不解释还成,解释之时竟不忘抬高夸奖一下自己,和尚自恋起来,也挺让人觉得别扭的。

“哈哈……没禅这个法号,相当可以的。”

说着,两人走入了千佛殿中,迎面出现的,是一尊尊半刻在墙壁内的佛像,两人近前,是一尊与其它佛像格格不入的半成品,至于为何格格不入,则是因为那尊佛像的鼻子太大,眼睛又过小。

还有,想来是雕佛之人最先雕的就是那鼻子,只是雕刻完发现脸上的位置不够,佛门虽有闭口禅一说,但佛像终归不能没了嘴巴,就将嘴巴雕在了佛像的下巴上。

见着武玄天只盯着那座佛像看,李当心像是要专门介绍佛殿内的环境,走在那尊佛像前,指着群像对面绘有彩绘的石壁,说道:“施主,你看这方石壁就是拳谱了,还有石壁下的脚印,据没有经过考证的传闻说,只要有人按着地上的脚印走过,再一一与石壁上的拳印对照了,走完就是天下武道前三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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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千佛殿内忽有佛声阵阵,李当心惊咦一声,再看一旁的彩绘下,身穿宽大麻衣的负剑孩童竟已在彩绘下打出七拳,足下已经走过三步。

李当心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天才,还不是口说无凭的那种,除了雕刻佛像这种事情,于佛学上,寺内除了经常说修闭口禅的师父理论上要强上自己一些,其余人只能给自己提鞋,而于修行上,若非师父不让自己破境到一品,自己在去年的时候已经是大金刚境了,还有这彩绘与足印,虽然清醒的时候只能走到一百零三步,但喝了酒后,自己却能走好几个来回。

可那个人也太妖孽了吧,一百零八足印,还有那千人千象的拳谱彩绘,他竟是想都不想,直接走了一半,而且还不是瞎晃荡。

武玄天停在第五十四步上,按着自己推演出彩绘上的拳法,他此时正如一踏云展翅的大鹏。

此时停下,不是他难以继续往下走,而是静悟先前走过每一步时,自己心中还有气机的变化。

他陷入了某种类似佛家顿悟的境界,以大鹏展翅之姿矗立良久,就在白衣僧人看的累了,准备打瞌睡睡上一觉时,他停着的步伐再次动了起来。

便是一步一心境,或怒或悲或喜,人间千种情绪俱流露于面上,同时,他的身体在每一步之后都会拔高几分。

一百零八步后,身姿已如二九少年。

“我去,还真让一个寺外的人走完了一百零八步?”

石壁拳谱,有千人看后千种拳法的说法,有人一步两拳,有人三步后才出拳,组合排序下来,别说千人千拳了,就是千人千万种拳都能说的过去。

但讲真的,以往江湖人来这里参观,十成里面有九成九的人都会败兴离开,剩下的,大多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的人,非得在这石壁上看出个所以然,最后饿晕在佛殿里,再被山上的和尚抬下去,以前李当心就背不少人下过山。

若每一个人看了石壁真能有所顿悟,明悟出什么拳法,两禅寺的僧人怕一个个都是人间圣人了,可现实来看,抛开龙树僧人,两禅寺的和尚们除了佛法确实高过世间寺庙大多人外,武功、修炼境界也就那样。

李当心刚被龙树僧人接到山上时,听说看了千佛殿里的彩绘有可能在江湖中一跃成为前三甲的高手,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昼夜都会在千佛殿面壁沉思,去走那足印,如此日复一日的看了两年,临了与一个同龄小和尚争抢木鱼,被人一拳打得鼻血直流,之后对那石壁与足印就剩下了一句话,去你娘的。

后来也是随着熟读佛经后,他再来佛殿,看着拳法足印,才清楚其中藏着的门道,心中无佛看之不得果,心乱看之心更乱。

想要在上面学个一成两成的功夫,你要么是佛法精深或是学究天人,要么,你心静到没有什么杂念执念。

李当心挠着发亮的脑袋,这位施主,是学究天人呢,还是心境超然呢?不过,他若现在来寺里做和尚,自己这个两禅寺最受女施主喜爱之僧人的名号得易主。

武玄天忽然抬头,看着李当心问道:“武某有一问,佛求的是无欲,真佛是否真无欲?龙树禅师如何?”

李当心嘴巴微张,能有这样一问,看来这位武施主不光是学究天人,心还静的很。

“武施主,家师不能算无欲,而我佛求无欲,也并非真正的无欲,事实上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欲望。

我佛的无欲,求的是身在红尘而业火不烧身,先度自己再度世间人。

用小僧自己的话来解释,你心中不管有几万重的欲望,无论做任何事时,你能说服自己,能够念头通达,管他别人如何,刀剑架在脖子上也我行我素。

所谓佛经中经常有的一句话,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后面这些只是小僧自己的观点,不代表两禅寺对佛理的立场,还有,这话施主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然小僧又得挨骂了。”

武玄天在最后一个足印上洒然一笑,一步走出,整座千佛殿顿时变得一尘不染,而他的境界,无论体魄还是修为,已然稳妥的修成了一品大金刚,从三品,一跃直入大金刚之境。

……

龙树僧人推开僧门,没有见到清晨的阳光,脸上露出了淳朴的笑容,阴天没有太阳,在田里就不觉得热,这样干起活来才得劲。

他拿着水壶去厨房的水缸边灌满水,扛起还沾着泥的锄头,刚一推开门,疑惑的嗯了一声,便是走在土崖边,往塔林处看去。

“原来如此,希望两禅寺今后会再多出一位金刚不坏的佛子。”

……

李当心的住处就在千佛殿旁边,一座修了没两年的草屋,草屋前还有着山上流下的泉水形成的五六丈大小池塘,池塘有鱼,很肥,很美。

看着刚刚换了一身白色僧衣的武玄天,李当心有些羡慕,自己小时候怎么就鬼迷心窍被师父说的上山当和尚了?

像是武施主这样,白衣飘飘的挎着长剑,简直不要再潇洒些,估计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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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老方丈龙树僧人的命令,武玄天从千佛殿离开,李当心就不用继续作陪,还得回到两禅寺山门当守门和尚,只是李当心实在不愿在山门那里待着,哪里都不能去,肉吃不得,酒喝不上,以前还能见到偶尔上山的妙龄女香客,现在,男香客的影子都见不上,不如美曰其名,陪贵客在山上休闲渡日。

江湖人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且咱两禅寺都还说出门在外处处结善缘呢,这个武施主现在是正儿八经的一品金刚境界,由着在千佛殿里顿悟,他这一品,比寻常武夫的一品金刚都要厉害,这样的人物好好结交一下,万一日后两禅寺坐不稳天下第一寺庙的位置被人打到山门,届时两禅寺或许还能多出个帮手不是。

李当心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手中鱼竿在晃动,他看向池面,发现一条一尺来长的鱼儿已经咬在了鱼钩上,然后轻轻一提杆子,就将活蹦乱跳的鲤鱼甩到自己身前。

他收了鱼竿,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小刀,在池塘边给鱼开膛破肚,动作熟悉,以前应是没少做这样的事。

李当心想结交武玄天,除了对不回山门守山自我安慰的想法外,也是存了心想要与武玄天结交,交朋友,你好我好大家好,肯定得实诚。

李当心见到武玄天的眼神,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以前这片池塘没有鱼,因为小僧,所以有了鱼,就像我师父种庄稼,等人庄稼刚刚熟了,就割下来晒几日成了盘中餐。

在下不过是等鱼肥了钓起来烤了吃,一样的道理。”

武玄天躺在草地斜坡上,说道:“这便是你李当心的求佛心境了,将吃鱼与吃米吃面硬说成是一件事情……哈哈哈,有意思。”

“小僧就当武施主是夸人了。”

洗完鱼后,李当心很快生起了一堆火,又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坛酒和两只酒碗,在烤鱼的时候,与武玄天对饮起来。

酒过三巡,那条一尺来长被一分为二的鲤鱼也恰好熟了,李当心在袖中的口袋里掏出盐巴袋子,撮起一把均匀洒在上面,拿起穿着一半烤鱼的木棍,说道:“武施主,小僧这池塘里的鲤鱼,别看肥,可小僧平时在闲暇的时候,少不了会拿着杆子驱赶它们,让它们多多活动,这肉质比野生的还要口感上加,尝尝。”

武玄天拿过木棍,吃了几口,味道果然不错,夸赞说道:“味道鲜嫩,妙极。”

和尚嘿嘿一笑,自己拿起另一半,找准焦黑的鱼尾部分,一嘴就咬了上去,连带着鱼刺在口中咀嚼起来,然后一股脑咽了下去。

“实不相瞒,小僧已有三日没有开荤了。”

“连吃都没有吃相,真好奇两禅寺这样的佛门圣地,究竟是怎么养出了你这个怪胎。”

李当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据说比烂陀山还西的地方,是佛门的起源之地,在那里有传说,活佛立于世,要么是长相,要么是行为举止,总是得易于常人。

按理来说,小僧小时候被师父管教的极严,寺里的戒律院也不是摆设,小僧成了如今这样,有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奇怪,或许,小僧就是那立于世间的活佛吧。”

武玄天吐掉鱼刺,说道:“说实话,我没有一点觉得你这话有丝毫不合适。”

“小僧也没有这么觉得,也怪不得和武施主相处起来,总感觉很融洽。”

……

两禅寺山阳面,有一片长势极好的麦田,寺里的僧人时常能够在这里看到扛着锄头的龙树僧人在田里忙活。

只是最近几个月,田里多出一个穿着白僧衣的和尚,没怎么见他在田里偷奸耍滑过,而他那一身僧衣却从来没有脏过。

两禅寺的僧人很忙,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田地需要打理,而为了能在天下寺庙之首的两禅寺里当和尚,他们又必须每天念经,以防自身的佛学功底退步。

平时有人路过此地,最多只是与贵为两禅寺住持的龙树僧人打个招呼,倒也也没人去问东问西深究那个住持田地里多出的年轻人为什么会在。

“两禅寺的两禅,其实没有必要非得从其中的找出差别,他禅需修心,自禅需博闻,如此方能在自己心中修出一片净土,视为佛前叩首客,等到什么时候在净土中雕出了佛,大概这个人也就有了佛心,有了佛心,自然也就离成佛不远了。”

龙树僧人一边挥动着锄头去锄地里似乎永远锄不完的杂草,一边语气慢悠悠的说着。

武玄天在田中听佛数月,非是他要遁入空门,更非他要做不染尘埃的人间佛。

而对于武玄天而言,做什么并不在意,他做过江湖武夫,做过全真道士,做过君临天下的皇帝,做一回和尚也没什么。

大金刚境下,人之体魄远胜一品其余诸境,然在佛门之中,那些练就大金刚境的人,却从来不修身,只修心。

千佛殿明悟彩绘足印间的修佛功法,他就有了这个疑惑,而且,此心所言的并非心境,非要说明的话用作心力表述更为贴切,只是这心力该如何解释,如何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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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在后来找到龙树僧人,寻求解惑,龙树僧人不吝啬,当即就说道:“人乃万物之灵长,心御力,力向敌,这是千古都不变的道理,人若只修体魄,心力不足,实则与蛮兽无异。

千佛殿彩绘功法上所言佛门大金刚境修心,又不讲修心之法,此间确实没有什么好讲的,让贫僧讲也讲不出来,每个人只能在岁月流逝间自行抓取明悟,有所悟就有所进,悟不到,境界就只能止步终身。

从施主气机来看,应是能足够驾驭这一身体魄,之所以还觉得境界有缺,则是大金刚境界来得太快,就如百姓人家忽然抱得一座金山,不察更难控心中躁动而已。

不如施主就随贫僧在这田地里忙活一段时间,听贫僧讲讲佛,想来能好些,也能巩固一下施主的大金刚境。”

没有拒绝龙树僧的好意,故是这几个月就住在了两禅寺,每日也少不了与龙树僧人一起在地里忙活。

甚至最后直接当起了和尚,因为他想参悟一下所谓的佛门六通之术。

对于佛门六通之术,天君早就眼馋了。

天眼通,能照见三界六道众生的生死苦乐之相,及照见世间一切之形色,无有障碍。

天耳通,能听闻三界六道众生苦乐忧喜之语言,及听闻世间一切之音声,无有障碍。

他心通,能知三界六道众生心中所思所想之事。

宿命通,能知自身及三界六道众生之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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