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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你醒啦?怎么站在窗口呢,身子还没痊愈,要是再受了风寒就糟糕了。”一个女性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宁静。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一张纸,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在村子的宁静之中,叶恒宁从思绪的迷雾中清醒过来,他的目光落在走进屋来的女子身上,那是个大约三旬之龄的妇人,容颜娇艳,身穿一件深蓝底勾勒着精致花朵图案的土布长裙,一头乌黑的波浪卷发,尽管略显憔悴,眼窝下方透出暗淡的青黑色,显然疲惫不堪。

是张淑英。

叶恒宁旋即认出眼前的这名妇人便是那位与自己名字相同的小公子的母亲。

“这么大个人了,起床也不晓得披件褂子,明儿个我再让小柱子帮你告几天假吧,反正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剩下的课也不多。”张淑英念叨着,边说着便将草药搁在一旁,急急忙忙跑去给他取衣裳。

“今早你阿爹发电报来了,他知道你考上了县里的事务所,高兴得很呐,说是今年我们要回杭州老家过年。”提到此事,张淑英顿时喜形于色,满脸欢欣。

叶恒宁的目光落在那份简短的电报纸上,脑海中关于小公子的记忆如同老式放映机般快速闪过。

这位名叫叶恒宁的小公子出生于杭州叶氏家族,其父叶曾,其母张淑英,还有一个年长他三岁的姐姐叶雪。叶家世代经营茶叶生意,在杭州这片土地上,虽说算不上豪门望族,但也称得上是赫赫有名的富裕人家。

尤其自清朝灭亡之后,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被打破,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官员老爷一夜之间地位大跌,而像叶家这样在当地有着财力和社会地位的乡绅反而成为了新兴掌权者的拉拢对象。叶家瞅准时机,慷慨解囊,投入革命,叶曾更是时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呼吁民众以雷霆万钧之势清除封建残留,尤其是他在《废妾论》一文中明确提出蓄妾为封建陋习,并从自身做起,坚决支持一夫一妻制的观点,赢得了众多民主人士的赞赏。

小公子看似生来就握有一手好牌——出身富贵之家,可实际上,他的母亲张淑英仅仅是叶曾论述中的那个妾侍,而作为所谓的叶家长子,在真正的叶夫人产下一子后,他便被送到了上海。

“这事务所可是代表着咱国家与洋人打交道的地方,听起来比起你阿爹的单位还要威风呢!听说祖母也是欢喜得不得了。你看这块怀表,是你阿爹特意让人捎给你的,我出去问了一下行情,你猜值多少大洋?”张淑英拿起梳妆台上裹着绒布的精致盒子轻轻擦拭,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少说得有五十块大洋呢!”她伸出手比划出了个“五”的手势。

叶恒宁的目光掠过印有英文标识的手表包装盒,眼中掠过一丝惆怅。“Longines”,浪琴表。身为一名外科大夫,叶恒宁的手腕向来不戴任何饰品,然而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当他看到这串熟悉的英文字母时,心中却泛起一阵久违的亲近感。

张淑英误解了叶恒宁的眼神,以为他是因父亲的重视而感到欣喜,眼底那一抹心疼与不甘转瞬即逝。

“宁儿,你放心,既然你考上了事务所,那就是个公职人员了,剩下的事情娘亲会替你去争取,那是你的东西,谁也夺不走!”张淑英仿佛受到了某种鼓舞,话语间充满了一股斗志昂扬的气息。

叶恒宁:“阿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并未如预期般令他觉得难以启齿,二十岁的青年嗓音略带沙哑,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宁儿,你就专心读书、好好工作就好,别的事情交给娘处理。”张淑英满面慈祥,眼中闪烁着关切与心疼。

叶恒宁刚想再次开口解释,却被张淑英打断,她发现了搁在一旁的药碗,拿起递到叶恒宁面前:“行了,先把药喝了,什么都没有身子骨重要。”

叶恒宁沉默不语,望着张淑英那一副“万事由我扛”、“随时准备应战家庭纷争”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张淑英这一辈子都在争斗,即便此刻他告诉她不再争了,她恐怕也会认为这只是孩子一时气话。

他无法告知她:“阿妈,四年以后会有战争爆发,不管你争得了什么,一旦炮火连天,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快喝吧,冷了就失效了!”张淑英又将药碗向前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