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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武从学校回到家,是走着回来的,还哼着歌,他所代的毕业班,这次语文全公社一二十个大队,统考又拔得头筹,学校表扬,大队奖励,那是钱,钱虽不多,小小伍拾元,差不多是他三个月工资,公社也有奖励,金额翻一倍,小小一百,不足挂齿,还有中心校颁发的奖金和奖状,一份成绩,三份收获,他分析过卷面:除了基础功底扎实,作文略胜一筹,全公社十名优秀考生,有五名是他班上的,这不能不说:教书育人,他是行家里手,然而非科班出身的他,多多少少有些自悲。

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梅文就叫上了,“他大哥,你总算回来了,阿拉找你有事!”上海人的吴侬软语,的确听上去很舒服。

“你找阿拉究竟何事?”李建武学她说话。

“你一个教书先生,不要学阿拉!”

“阿拉偏就喜欢说这样话!”

“哎哟,学阿拉做甚?一个妇道人家……”

“大奶奶,我逗你呢!啥事?”

“建彬和石桂梅的事,听说了吧?他们要结婚,请百通合过,就下个下个月初九,不是要写个‘导门贴’,我寻思半天,我们李门里,除了你和建辉,旁的人写不了不是?我去过建辉家,他不在嘞,所以阿拉……”

“这是好事,建彬可惜了,如果不是成分也许他在我之上,没有办法的事,农中上次招过一批,可惜政审时,建彬被拿下!你稍坐,随后就好!”

“你看,阿拉好粗心,只带了烟和糖,却没有带红纸,阿拉回去拿一下!”梅文眉心上长颗大黑痣。

“别介!大奶奶,红纸我能没有吗?这还是去年年底别人找我写门对子留下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石云生的女子不错,你家拣了个大便宜,那女人要模样有,还挺会过日子,谁做的媒?”

“哪有媒人?他们自己谈的!”梅文舒心笑着,“我们这个家,再折腾就散架子了!”

“生活哪会一成不变,建彬身上铆足了劲,别看他不声不响的,早早晚晚要出人头地!我写去了,烟和糖你带回去!”

“哎哟,要不得了啦?这是大喜事,烟和糖自然少不了的啦!”

李建武进屋,刷刷刷几笔写就,他的毛笔字,算是吴洼子当中为数不多几个人中之一,和后槽坊曹真宝有的一比,这两个人个性都狷介,且不喜欢那些不学无术之人,身上都有股文人的倔强,很多时候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哎哟,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你看看,一会儿功夫!”

“大奶奶,拿去吧,交给建彬,石家云生不在了,恐怕别人不会叫真,就是个形式!”

“建武啊,我这是算先预定下了,到时候礼房上还是你和建辉,不改啦,阿拉说话作数!”

第26章:

不用急得搓脚,杜鹃鸟不厌其烦掠过贾家沟上空,“扒沟~!扒沟~!”嘹亮亢奋,似乎在高空里,只那一只在呻唤,杏子黄时日日晴,自家种的韭菜黄瓜,是餐桌上必备的,丰盛得让人怀疑:原来日子没有那么苦涩,丰稔的麦香已经象酒在弥漫,野兔子不断从这块地窜入那块地,刘长根经常把猎枪带在身边,只要有机会,就撂上一枪,十之八九能打下肥肥的兔子,有时低飞的大雁,也难幸免。

贾福生一边劳动,一边唱着歌谣,类例于今天的raper:

黑漆棍,桐油油,

神鬼看见点点头,

老虎见了绕着走,

人人见了要摆手……

“贾福生,你哼啥屁嘞?”李宜忠给他抛一支烟,这种待遇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往他跟前凑,“有件事在我心里憋得鼓出了芽,我想问你:李建玉手中的举报信究竟是何人所为?”

“我哪知道呀?”

“你别骗我,没有石墙不透风!”

“那你就等透了风再说!”

“日鬼了!好像那个人全程跟踪似的!不会是你吧?”

“少火!我自己举报自己?再说,我哪有二十块钱给你?”

“你刚才唱那啥意思?”

“他手中拿那玩意儿?”

“猎枪?”

“是!”

“人都说你狗日是人精,果不其然,那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嘞,那个人要是让我查到,我非扒他皮不可,喂不饱的狗!”

“你狗日话里有话嘞!”

“随便说着玩,千万别当真!”

“除非你狗日敢那样想,那样做?如果那样:老子有啥好处?你拉血尿脓,管我啥事?”

“你看你这人,小气成啥了?我不就说着玩吗?你还当了真!”

“你话里有牙,咬人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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