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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妃当真不怨朕?”

“陛下赏罚分明,稻收犯下重罪,应当受罚。因着少时情意,妾身拖着沉重的身子陪了她最后一程,还险些因为受风差点难产而死,也算是尽了主仆之谊。”

“没想到爱妃如此明事理,朕心甚慰。”

“谢陛下为妾身忧心。”

天景帝摆弄手中棋子,盯着她的眼睛:“若是雪王和朕做了一样的事,爱妃会如何?”

他做不出这些事!訾妃想着。

“他应当也会赏罚分明。”

“朕是问,你会如何?”

“大抵也不会说什么。”

天景帝讳莫如深:“今日就到这里,朕改日再来看你。”

“恭送陛下。”

訾妃站在门口送他离去,隐约觉得他好像有些生气,却不明白因何而气?

转眼,又到了落雪时节,每次下雪,她都会想起她的君酌哥哥,雪起时披甲征战,雪尽时战败身亡。

今年的雪季似乎比往年漫长,颇有些在雪城时数日大雪的感觉。

訾妃脱下素衣,穿上了件做工精致款式华美的紫色衣袍,她正站在芳华宫门口,等候天景帝驾临。

虽然天景帝从未说过她的穿着,但看到她换上常服,还是觉得很高兴。

“爱妃今日很不一样。”

“妾身是个懂礼之人,旧时国主待妾身有恩,着素衣三年,算是还了他的恩情。妾身感念陛下隆恩,未有阻止,往后定当好生侍奉陛下。”

“朕记得初见你时,你便是穿成这样,爱妃还记得?”

没想到竟是猜对了。

訾妃还是不敢轻易承认:“妾身喜欢这个颜色,故而常常穿着。”

“好,赏云锦。”

“谢陛下。”

訾妃命人将绣好的锦绣山河图抬上来,绣框很重,需由三名宫女一起方能抬起。

“这是妾身按照您的要求,绣出的锦绣山河图,陛下觉得如何?”

绣工精湛,天盛国山川景象仿佛尽在其中,天景帝抚摸着这幅绣品,感叹:“爱妃棋艺未涨,绣工倒是大涨。”

“多亏陛下的画,妾身不过是按着您的画作,依样画葫芦,能得陛下喜爱,也不枉费数月辛劳。”

天景帝爱不释手:“那这便算是朕与爱妃合作完成,朕要将他挂在麒麟殿,日日赏玩。”

“妾身深感荣幸。”

和从前无数次一样,天景帝会陪她用膳,陪她下棋,交颈而卧,同榻而眠,却从不会睡着,更不会留下过夜。

今日毫无意外,也是如此。

天景帝以为她睡着后便走了,訾妃醒来睁大眼睛看了会儿房梁,随后起身,去后院墙上凿刻《心经》。

大雪落满全身,她似是感觉不到,仍旧一笔一划地凿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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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刻到此处,她顿了顿,万俟君酌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心无挂碍,自能无所畏惧。”

“君酌哥哥能做到吗?”

“不能,我怕黎民皆苦,而我独乐;怕左右离去,而我独活;怕阿梨不得自由,而我无能为力。”

原本篆刻经文时,应清除心中杂思,然而她每每刻录,都让过去更加清晰。

有时她会记不起故人的样子,却会不住地想起他曾说过的话;有时她想不起来故人说过的话,但他的音容笑貌则会徘徊在脑海,挥之不去。

三年间,訾妃十分乖顺,没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天景帝对她渐渐放松警惕,他开始相信这个抢来的女子,会真的臣服于自己。

在强者眼中,全天下的女子都该是慕强之人,像是丛林里的狮子,争斗后赢得胜利的雄狮,就能得到母狮的青睐。

后宫妃子个个爱慕皇帝,对他使出浑身解数,极力讨好,訾妃亦是如此。

她会惊叹于他高超的棋艺,优秀的画工,夸赞他雄韬伟略,壮志凌云,是天下难得一遇的将才。

她的夸赞并没有夸大其词,说得也都是真话,久而久之,他自然以为她真的是这么想。

每一句溢美之词都是发自肺腑,唯有那些喜爱之言,尽是妄言。

夜色很深,訾妃垂着头回房,路的尽头,在那纷扬的大雪中,竟亮着一盏灯。

她想起从前自己在藏书阁读书晚了,万俟君酌便会为她掌灯,等她回家。

有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大大咧咧地行走于夜色中,远远便能望见一处光亮。

那时,她会飞奔到他面前,问他等了多久,如果他说没多久,她便将双手抵上他的脸颊,摸到冰凉的脸后,嗔怪他就会骗人。

万俟君酌会说什么呢?

大多时候都会假装为自己抱不平,指责她可以对自己上下其手,而他却不行。

一边愤愤不平,一边弯腰,生怕她举起手的时间长了,被累到。

灯笼里发出的微弱亮光映照上他的脸,剑眉星目,神态平和,笑起来时见不到眼睛,只剩下喜悦。

那笑意将整个夜色照亮,明晃晃的,宛如白昼。

无论是不是幻觉,她只想往前跑,想看看那抹光亮下的身影。

“圣女。”卧雪见到她后,往前挪了几步。

不知道她在这儿等了多久,訾妃很是心疼,抚上她的脸颊。

冰凉的手触上同样冰凉的脸,她感受不出什么。

自从来到天盛国,她们的身体再没回过温。

“等了很久吗?”

“没有。”

卧雪的头发衣服上落满残雪,应是等了很久很久。

“怎么不去找我?”

“不想打扰你,又想陪陪你,就只能站在这里。”

“傻瓜,我们家卧雪找我,怎么会是打扰?”

“圣女,我们回去吧。”

“好,你来掌灯。”

卧雪将灯照在她眼前,说:“从前都是国主为你掌灯吗?”

“是啊,方师兄会如此吗?”

“嗯。”

訾妃拿过她手中灯笼:“以后还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