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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向高很快离职,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起初,魏忠贤当庭杖责工部主事万燝,以此震慑朝臣,随后又因夏嘉遇、魏大中与御史陈九畴的争执,立即对他们进行贬谪,随后又将东林党人全部逐出朝廷,并掀起一场大狱,酿成了清流大臣的浩劫,国家几乎陷入危亡。尽管此事有魏忠贤的奸佞同党如崔呈秀等人暗中作祟,但东林党人也不能说毫无责任。他们虽高谈阔论,但在实务上却无所建树,因名利地位的争夺又导致内部猜忌滋生。他们对于异己分子,即使是清廉之士也要排挤;对于依附自己的人,即使是污浊之辈也要接纳。即使那些东林党的领袖人物,尽管直言敢谏、值得尊重,但嫉恨他们的人也很多。

魏忠贤得势后,大量任用奸邪之徒如崔呈秀等人,在全国上下如同疯狂般作恶,四处出击兴起大狱。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周顺昌、周宗建、李应升等人被投入诏狱,饱受酷刑而死,天下人为之痛惜。但仍有大量人称颂魏忠贤的“功德”,请求为他立祠祭祀,朝廷群臣无论上疏还是私议,都必以皇帝与魏忠贤并称。魏忠贤一门中有三人封公封侯,权势之大远超刘瑾十倍,人们在他面前无不小心翼翼地站立,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忧国之士已经感到国家有改朝换代的趋势。

尽管崔呈秀等人虽然凶恶,但实际上才智平庸,不值一提。熹宗皇帝驾崩后,魏忠贤呼唤崔呈秀密谋许久,却无计可施。崇祯皇帝即位后,神明自持,魏忠贤一党虽然在朝廷内外遍布,但他们并未察觉自己已处于劣势。朝中大臣钱元悫、陆澄源以及贡士钱嘉征等人先后弹劾魏忠贤,魏忠贤和崔呈秀最终自缢而死,其党羽都被罢黜,凡是之前被魏忠贤罢黜的大臣,都被朝廷再次起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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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重新审理魏忠贤逆党案,励精图治,多次召见群臣询问意见,每次发表意见,大臣们都无人能及。天下人对崇祯帝寄予厚望,期待国家能长久太平。东林党人昔日被魏忠贤残酷迫害,那些存活下来的东林党人,人们无不推为名贤,而被魏忠贤收用的人,则被视为下流之辈。人们普遍认为,君子与小人的界限,在此时已经分明。此时明朝诸位贤臣政治地位的死而复生,全靠崇祯皇帝的恩典,他们本应该团结一致,为国分忧以报答皇帝。然而,他们却急于求成,喜好议论弹劾他人,对逆耳之言心怀怨恨,接纳那些附和自己的人,缺点毛病跟以前一样。久而久之,崇祯皇帝便对东林党人产生了怀疑,认为他们偏袒一方。在朝廷推举选拔阁臣时,钱谦益与周延儒才名相当,钱谦益试图压制周延儒使其无法上台,温体仁便趁机上疏弹劾钱谦益,并提及钱谦益曾经涉及科场丑闻。崇祯皇帝大怒,当面质问钱谦益,御史章允儒为他激烈争辩,被崇祯皇帝逮捕并罢黜,钱谦益也被罢黜归乡。党争之祸再次爆发,但群臣仍无所作为,不思以实绩回报崇祯皇帝,只是一味攻击温体仁、周延儒二人。但彼此攻击越激烈,崇祯皇帝就越怀疑他们。

此时边境危机日益加深,崇祯皇帝认为群臣无一人可信赖。史可法、袁宏勋等人弹劾内阁大臣韩矿、钱龙锡,迫使他们被罢免,钱龙锡不久因涉及袁崇焕案被捕入狱。周延儒成为内阁首辅,温体仁也相继进入内阁,朝廷党争被崇祯皇帝深恶痛绝。崇祯皇帝深知两党各自因为私仇相互攻击,不愿偏听偏信,因此在内阁中重用攻击东林党的人,而在言官中则多为东林党人。当时又有复社闻名天下,复社继东林党之后崛起,其门徒众多,文采斐然,足以改变一时风气,即使朝廷论议也常常提及他们,但无法阻止其崛起。周延儒与温体仁因权势相争,不久就各自离心,周延儒被罢免,温体仁担任首辅掌握朝政。温体仁便引荐薛国观接替他担任阁臣。周延儒聪明而贪婪,温体仁清廉而阴险,薛国观才智不如两人,但傲慢与偏狭与他们相同。

此时流寇之患日益严重,但朝廷始终无法提出有效的对策。温体仁被罢免后,薛国观也因贪腐被赐死,他的事情是被东厂揭发。人们都传言大臣吴昌时是幕后黑手,但实际上也是薛国观过于偏狭,崇祯皇帝内心厌弃他,而非他人所为。不久,崇祯皇帝再次召见起复周延儒与张至发、贺逢圣等人,张至发不愿出仕,贺逢圣不久因病归乡。周延儒趁崇祯皇帝后悔之前误信谗言之际,赦免百姓拖欠的国家赋税,宽恕罪犯,并将之前遭到罢斥的大臣大多重新起用。他还救下了翰林黄道周,避免他遭受刑狱之灾,一时之间名声大噪。原来,周延儒被罢相后,其门人张溥、马世奇等人以道德公义感动了他。吴昌时与周延儒关系密切,周延儒接受了他们的建议,因此他的举措完全与过去相反,原先被排斥的人也被起用。

然而,周延儒本性贪婪,看到舆论都推崇自己,便变得更加放纵,他受贿数量不断增加,但此时崇祯皇帝十分虚心听取他的意见。张溥死后,马世奇想远离权势,不愿进入京城,周延儒身边都是小人,朝政每日俱下。崇祯皇帝对他怀恨在心,很快就将周延儒免官,让他回乡。后来吴昌时被处死,皇帝不解气,让然将周延儒押解至京,逼令他自杀,如同对待薛国观一样。周延儒虽然为政宽厚,再次出山后所行也多为善政,但死后无人怜悯他,因其过于揽权和贪婪受贿。当时,那些名流大臣仍在朝中,但处事多为空谈,对国家并无实际贡献。流寇攻入京城后,崇祯皇帝以身殉国,而群臣几乎没有跟随他赴死的。因此,世人对这些文臣更加痛恨。然而,像范景文、李邦华、倪元璐、刘理顺、马世奇、成德等人英勇赴死,他们的事迹光照日月,即使是仇敌也不能不推崇他们。

南明朝廷建立后,当时国家形势危如累卵,大臣们即使摒弃不同政见,专心一致忧虑国家之事,尚且难以支撑大局,结果却是朝廷党争更加激烈。当时就拥立哪位藩王为皇帝之事,凤阳总督马士英写书信与史可法商议,信中提到了立贤的话,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认为马士英意有所指、支持立贤,于是与姜曰广、吕大器等人回信马士英,信中提到了福王以往失德之事。而当时钱谦益虽然闲居在家,但也往来于江上,有意拥立潞王,认为福王因“三案”的旧事与东林党人关系不合。马士英得到史可法回信后,立刻与大将黄得功、高杰等人以此为攻击史可法的口实,力主拥立福王为帝。他们所主张的血缘远近之说虽然正确,但马士英此举与最初的书信内容不符,史可法等人实际上是被马士英所利用。福王即位为弘光帝之初,任命史可法为内阁首辅,是意图以此聚拢天下名流收买人心,等到马士英一到南京,史可法就被派出在外为督师。马士英推荐了阮大铖(阉党余孽),南明朝廷上下极力反对,但最终弘光帝还是以中旨起用他为兵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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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大铖入朝后,立即着手翻查旧日阉党逆案,对那些清流派官员进行处置。御史刘宗周以奏疏抗争,但马士英、阮大铖在朝内倚仗宦官势力,在朝外勾结藩镇大将,并拉拢勋贵大臣以巩固自己的意图。他们一心想要驱逐刘宗周等清流官员。自此以后,宦官与勋贵势力相互勾结,变得难以制约。贿赂之风盛行,那些被查处的官员,因贪腐被纠劾的败类和贪墨累累者,纷纷得以官复原职,甚至有人多次被破格提拔。当时,有人因在拥立新君之事上持有不同意见,加之涉及以前的三案旧事,激起了弘光帝愤怒,但弘光帝本性宽仁,不愿掀起大规模的冤狱,故清流官员并未遭到大规模清洗,结果最终导致左良玉因清流派官员群情激愤,在外发动了清君侧的行动。马士英调动所有精锐兵力以防范左良玉,然而当左良玉大军抵达淮安、扬州时,满朝文武竟都声称不用忧虑,甚至有人企图借此机会彻底击垮左良玉。当时有见识之士指出,如此混乱的政治局面,众多邪恶之徒都在朝中,实在罕见。结果清军一渡过长江,国家局势便迅速崩溃。马士英、阮大铖之流,手握重兵,却望风而逃,实在令人痛心!

不论是东林党还是攻击东林党的一方,在国家大事上都不能说毫无责任。平心而论,东林党的领袖人物起初是顾宪成、邹元标等贤人,后来是杨涟、左光斗,再后来是文震孟、姚希孟,最后还有张溥、马世奇等人,他们以文章气节闻名一时,而攻击东林党的一方,起初是沈一贯,接着是亓诗教、赵兴邦,再是魏忠贤、崔呈秀,然后是温体仁、薛国观,最后是马士英、阮大铖,他们都不被朝廷舆论所接纳。但东林党内部也存在不少败类,而攻击东林党的一方中也不乏具有清廉、独立操守之士。当然,两党领袖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壤之别。东林党虽然秉持高尚的言论,但在筹划抵御外敌、平定内乱的实际措施上并无实效。攻击东林党者自诩孤高清傲,但从未真正为朝廷整顿法纪,他们只是凭借着言语的刻薄尖酸胜过他人,可以说是为了个人私仇而不是国家公义。无论是东林党还是攻击东林党的一方,在国家大事上都同样无济于事,都受到人们的指责。附庸东林党的人大多品行不端,贪财者、狡猾者皆出自其中,然而,清流大臣仍能占据主导地位,有时也能公正地选拔人才,行贿者尚且羞于被人知晓。但攻击东林党的人则唯恐行贿不足,到了魏忠贤、崔呈秀掌权时,南京当时的政局就已经明目张胆地以权谋私利,却不以为耻。东林党初期尚有气节,常与宦官为敌,即便是贤良的宦官王安,也只是仰慕贤良之士,并非是东林党与宦官勾结。等到东林党衰落、求胜无门时,就有部分东林党人铤而走险与宦官结交,这种情况在崇祯末年时有发生。在神宗皇帝时期,攻击东林党的人中,那些宦官尚未掌权,也还没有大臣与太监相互勾结的情况。自从崔呈秀等人尊崇魏忠贤为主后,大臣们谄媚宦官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颂扬像王莽一般的魏忠贤的功德,实为天地间的一大怪事。直到南明朝廷时期,与宦官勾结者更是趾高气昂,生怕别人不知。

两党中最令人痛恨之处在于,他们热衷于迎合附会,只要有人提出中庸和解之策,便怀疑他是异己政敌,必定加以攻击,即使有贤良之人,也畏惧他们的舆论攻势而不敢坚持真理,更有甚者,因朋友、亲戚、门生故吏等牵连关系,还必须多方防范,极力阻止他们一并发展进步,以至于矛盾激化,冤冤相报,前仇更深,身家两败,国运也随之衰落。可以说,他们都是太祖皇帝的罪人。然而,后世对他们的评价,却始终是贤、邪两立,泾渭分明,没有把他们看做是同一类人。我也曾因前辈所爱重,试图将他们归入清流之列,但我并不因此而存有偏见,只是平实地陈述事实,希望能让鬼神见证。(这篇文章出自明末抗清大臣夏允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