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书屋kkshuwu.com

“什么梦?”娘亲看着我笑问。

我张了张嘴,想要将梦中的离奇经历和盘托出,对上那温柔的笑脸,却不由地顿住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特别有意思的梦,而且,那梦太过于漫长,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垂着头嗫嚅着道。

有些不敢抬头看娘亲的眼睛。

这番话半真半假。

虽然不是全部记得,但,有一件事情我记得尤为真切,那就是……那就是在我的那个梦里,娘亲她早就已经死了。

那种难过的感觉太过真实,我有些害怕,那也许不仅仅只是个梦而已。

不然,看着眼前的女子,我的心里会升起这般怀念且悲伤的情绪呢?

……忘了是谁在灯下曾给我讲过人死后,鬼魂遗忘自己已死的事实回到亲人身边的故事。

那个鬼魂完全失去了死亡当时的记忆,感觉只是出了一趟远门之后回到家里,可向来和自己关系密切的至亲,一个个都对自己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冷淡态度。

鬼魂很伤心。

一度怀疑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可是没有人能够告诉他。

尤其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看着出门对着外人笑脸相迎,回到家里却对自己视若无睹的妻子,鬼魂感到嫉妒的简直要发疯。

知道一年以后的清明时节,他随着妻子一起来到祖坟所在的山中。

看到那多出的新坟上刻着自己的名字,又从妻子的饱含思念的倾诉中知道了自己早已死去的事实。

这时,忽然听见妻子惊喜地大叫自己的名字。

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鬼魂自以为的饱受家人冷落,其实都只是因为后者看不见已经变成鬼的自己。

而今,在隆起的新坟之前,在想起自己如何死去的那一刻,他终于作为鬼魂被看见。

鬼魂看着杏眼圆睁泪流满面地望着自己的妻子,早就死去的心里只感到无尽的悲伤和怅惘,鬼魂伸出手,想要拥抱这个世界他曾经最爱的这个人。

却在妻子扑向自己的瞬间化作了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之间。

“所谓人鬼殊途,世间的法则如此。”

梦里那个温和的嗓音继续娓娓道来:“其实若是那鬼魂不去探究,一辈子想不起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就此陪伴在所爱之人的身旁,直到对方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惜了……”

可惜吗?

我似乎这样回问过那个讲故事的人。

像个影子般不被看到,无法被听见,甚至无法在所爱之人最需要的时候给予一个最最简单的拥抱,这样的存在着,难道不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畏惧吗?

我想,如果我是那个鬼魂,我是情愿在知悉真相后烟消云散的,至少还能真正的再见一面,当面和所爱之人告别,让对方继续属于自己的人生。

这样岂非更加的干脆?

但那个声音却说,如果是从那个未亡人的角度去看呢?

——如果你是那个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人,你也能抛出这样斩钉截铁的回答吗?

后来,梦中的我是如何回答的,那人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但,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到令人心碎的面孔,我想,我不可能会作出第二种选择。

思绪流转间,娘亲已经舀起一勺香喷喷的热汤放在唇边轻吹起来。

她知道我怕烫,所以幼时每每喂我吃东西,总是要特意凉上一凉,或者像现在这样,一下一下地轻吹,完全不嫌麻烦。

我说:“娘,您别费劲了,枇杷不饿,把东西放在旁边晾一会儿,待会儿再吃也是可以的。”

可娘亲却只是摆了摆手,笑着回答说:“这肉汤还是得趁热喝,荤腥之类的,放冷了腻了,就不好吃了。”

原本是在平常不过的话,我却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肉汤?”

“嗯。娘问了大夫,你现在就是营养的东西吃得太少,身子弱,才总是生病,总是好不起来。不然,你小的时候多健康,能跑能跳的,还爱往高的地方爬。”

“……”

“胆子那么大,也不怕从上头掉下来摔到自己。也就是你娘,眼里瞧着心里止不住地一阵阵的心慌害怕。”

娘亲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自顾自说得饶有趣味,却没注意到我此时内心的惊骇与讶异。

不对——

我为什么不记得娘亲说的那些。

难道,我不是天生恐高吗?

难道不是因为我天生迟钝总是不招人喜欢,所以才总是一个人坐在小院里望着角落的枇杷树发呆吗?

我的脑子里被疑惑塞满。

目光虚浮地落在那碗热腾腾的汤上。

乳白色的汤体之中零星洒落着翠绿的葱花,闻起来浓香扑鼻。更不用说,漂浮在其中炖得酥烂肉片,看起来是那么的肥瘦均匀,纹理漂亮。

“快趁热吃吧?”娘亲依旧端着碗在一旁柔声催促着。

我嗅着鼻端诱人的肉香,却忍不住颤抖了声音。

“娘。”

“嗯?”

娘亲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外头天光似乎是又亮了一些,映照在那张青白的脸孔之上,依旧看不出一丝的血色。

我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记忆中,我所见到的娘亲脸上总是蒙着一层土色。

一直到我亲手为她盖上最后一捧黄土。

像这样白皙到几乎透出青色经络的皮肤,饶是前些年口粮还没有那么吃紧的年月,娘亲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更不用说,近两年地里荒得厉害,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能吃上一顿大米饭。

……那么,这肉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想起了过分安静的村落,空无一人的院子,以及突然消失不见的爹。

喉咙口突然感到一阵阵地紧缩。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我确实不饿。

而且也一点不像是因病躺了许久的样子。

我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和胃里涌起的不适,出声问道:“我爹他……真的是出远门去了吗?”

——长久的静默。

娘亲没有说话。

在等待答案的时间里,我后知后觉地嗅到了另一种味道。

那是藏在肉汤浓香之下的隐隐血腥味,甜腻到教人心头发慌。

眼前的场景突然发生变化,黑暗蓦地蔓延开来,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女子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旧衣裳突然晕开大片的血迹。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变化,眼睁睁看着记忆中的娘亲被一名穿着红色衣衫陌生女子所取代。

从长长衣袍下伸出的尖尖十指忽然勒紧了我的脖子。

我的呼吸一窒,疼痛的泪水上涌,视野很快变得模糊。

我在那模糊的视线之中看见了两张脸——我的娘亲,还有那个红衣女人。

两张脸孔交错着出现,很快再也分不清彼此。

我开始分不清勒住我脖子的人究竟是谁,而我又是谁?

是那个抱着膝盖在院子里发呆的孩子,是那个牵着某个人的手慢慢走过寂静长街的小小少年,亦或是奔跑间轻快跃上高墙的幼童。

心脏憋闷的厉害,像是要随时冲破桎梏,破开血肉冲出胸膛。

而我也在这种痛苦的挣扎中猛地惊醒了过来……

只是,没等我从噩梦的余韵中缓过神,近在咫尺的一张大脸先是吓了我一跳。

我惊呼一声,掀起了被子,连同趴在被面上的那个家伙一起。

只听得咚的一声重物滚落地面的敦实声响。

接着便从床底的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道不满的低低呜咽。

“喵呜……”